零点看书

字:
关灯 护眼
零点看书 > 金谷银山 > 第一章 雪疯了似的下呀!(4)

第一章 雪疯了似的下呀!(4)

第一章 雪疯了似的下呀!(4) (第2/2页)

范老井说:“要干就干点为子孙后代积德的事儿。”范老井说起十几年前的事儿。那时候费大贵刚当村支书,上头要求“村村建厂,户户冒烟”。邻村黑羊峪先走一步,开了铁矿厂,弄得机声隆隆响,粉尘漫天飞。范老井去了,耳朵震聋了,嗓子呛哑了。听黑羊峪的人说,人在家里说话都听不见声儿,只能像哑巴一样比画。家家不敢开窗户,一开窗子就满屋子烟尘,家具、被子一层土。可你总不能老在家待着吧?一介山民,你要讨生活啊!种的玉米棒子上面凝结了一层,像混凝土,要砸一砸才能掉壳;种的菜上面也像蒙了一层混凝土,去集市卖,没人要,只能洗洗自己个家里吃。十几个工人得了矽肺,在家里等死;五六个村民得了肺癌,还没咋等就死了。费大贵没看到这些,他只看到了铁矿财务室用蛇皮袋子装的鼓鼓囊囊的钱。费大贵在村民代表会上说:“他们用蛇皮袋子装,咱们用麻袋装!俺就不信,整不过他们黑羊峪。矿若是建成了,到时候每家分半麻袋,花去呗!”会场喜笑颜开,村民代表都拍巴掌。只有范老井一个人吧唧烟袋。刚要举手表决的时候,爷爷在鞋底儿磕磕烟袋锅儿站了起来,他说:“大伙别忙着举手。依俺看,这半麻袋钱到了到不了咱们手先甭说,就算到了咱的手,依俺看也没那个命花呀!你们去黑羊峪看看吧!好好的青山绿水都糟蹋了!老百姓还能顺顺畅畅地吸口气不?人都死了要钱还有个毛用啊?”范老井的一席话,把会场搅了,人们散了。费大贵把鼻子都气歪了。爷爷拍拍费大贵的肩膀说:“支书,记住喽,没了绿水青山就啥都没了。”
  
  范老井对余来锁说:“你要脱了白羊峪这层穷皮,就甭想着糟蹋这山这水的。”余来锁连连点头。又和范老井谋划了种植业的事儿,连夜起草了工作计划。
  
  第二天,余来锁去镇上,干啥?找费大贵。人家是支书啊,有啥想法得跟人家汇报汇报。范少山就伴跟了去,拎了两瓶酒,顺便给费大贵拜个年。论辈分,范少山得叫费大贵表叔。费大贵住在镇上开发的别墅区,门口不大,却放俩狮子,石头的,搞得跟衙门似的。费大贵在家里也不闲着,每天坐在办公桌前,看文件,看报纸,跟在机关上班差不多。别看人家在闹市,对白羊峪的大大小小事情了如指掌。一见余来锁和范少山就说:“老喽,老胳膊老腿上不了山了。这场大雪让乡亲们受难了,俺虽然身在城镇,但俺的心和白羊峪人民同在……”听语气不是村官儿,是大官儿。说着说着,费大贵哽咽了,说不下去了,费大贵的眼里闪着泪光。范少山立马肃然起敬:费大贵是认真的,他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。费大贵连夸几句范少山:“后生可畏!能在京城创业,是白羊峪的光荣!”余来锁向费大贵汇报了今年的工作计划,等费大贵点头通过,就可以报镇上了。费大贵听着,还做了笔记。末了说:“很有想法,很有想法。但是——”这一“但是,但是,但是”,费大贵连用了三个“但是”。“白羊峪山高路险,生存条件恶劣,已经不适合新农村建设的要求了。县上镇上都发了文件,就是全村整体搬迁。明年的主要工作任务就是搬迁,没别的。”范少山说:“表叔,我看白羊峪还有潜力可挖呀!再说了,这些村民都不愿下山。”费大贵把手一挥,像首长面对即将出征的将士,好像接下去就会说:“同志们,出发!”费大贵说:“不要怕打烂坛坛罐罐,离开它,俺们要建设一个新家园!”临别的时候,费大贵拿出两万块钱,让余来锁捐给村里的困难户,说了一句:“白羊峪的乡亲,都是俺的亲人啊!”
  
  范少山要走了。临走前,他又做了一件事儿,爷爷范老井派他去了趟黑羊峪,去看看泰奶奶。有白羊峪还有黑羊峪呀?那可不?有北京就有南京,有山东就有山西。那泰奶奶又是谁?别着急,这里面故事多着呢!
  
  先说白羊峪和黑羊峪村名的由来,相传古时候一拨人反官府,就和官军打了起来。反官府这拨人势单力薄,败了。这残兵败将就退到燕山,在这险要地带安营扎寨。山下都是官军啊,眼看粮草都没了,咋办?总不能等死吧?这拨的头头有心眼儿。废话,缺心眼的敢反官府吗?用说评书的词叫“心生一计”,他让人将两面鼓和两只羊挂在了绝壁的松树上。两只羊生无可恋,四蹄乱蹬,踢得鼓咚咚响。官兵听了,不知深浅,还以为这一拨要冲将下来,赶紧后退百丈。这一拨趁这工夫,用绳索从另一边的山沟转移了。这两只羊折腾了两天两夜,死了,鼓声也没了,官军这才知道上了当,晚了。这两只羊是一只白羊,一只黑羊,牺牲得壮烈呀!附近两个村子本来没名字,为了纪念羊,就有名字了。白羊峪,黑羊峪。再后来,就有了历史故事,说反官府这拨是农民起义军,设计羊擂鼓的是起义领袖,还出版了小人书。就是个传说,谁知道真的假的。
  
  白羊峪、黑羊峪山连着山,没多远。开矿的早就走了,村里人也跑了差不多了。村里头破破烂烂,跟刚闹过地震似的。这当口,村里头就剩三四户人家了。其中一户一个老人,一个孩子。老人是泰奶奶,孩子是泰奶奶的重孙女,六七岁的小丫头,一双大眼睛,长得黑黢黢的,小名黑桃。泰奶奶人都九十岁了,还拉扯重孙女,一老一小,日子过得苦啊。老人见了范少山,脸笑成了一朵菊花。范少山带来了油和米面,挑水装满了水缸,扫了院子里的积雪。后来,又把一包东西送给泰奶奶。说:“这是我爷爷让我捎给你的。”
  
  范老井为啥放心不下泰奶奶呢?话一说就远了。早年,范老井在地主泰满囤家扛活,就是做长工。那时候范老井才十七岁,眼瞅着泰奶奶坐着大花轿嫁进泰家门儿。泰奶奶刚刚二十来岁,在唐山上女高,和泰山松自由恋爱。泰山松是泰满囤的儿子,泰奶奶的同学。新婚不久,泰山松就闹革命去了,留下了泰奶奶独守空房。泰奶奶是个美人胚子,她穿着旗袍,风摆杨柳般在大院里走来走去,这让范老井一颗少年的心烈马般狂奔。泰奶奶从收拾院子的范老井身边走过,高跟鞋嘎嗒嘎嗒响,像踩在范老井的心上,按摩般舒服。有一回看得入神,忘了手里的活儿,还被泰满囤踹了一脚。几年后,天地变了,泰满囤被押上了土台子,批斗。群众让范老井揭发被泰满囤踹了一脚的事儿,范老井却说没这事儿。这是后话。在这座地主家的大院,范老井的青春像决了堤的洪水泛滥了,淹了泰家大院,淹了泰满囤,淹了泰奶奶也淹了他自己个。他头一次想女人,头一次想一个漂亮女人,头一次想一个漂亮女人时带了动作。每到黑夜范老井的手就替代了泰奶奶,每回即将收工的时候总是低喊一声:“我的泰奶奶啊——”范老井在被窝里喘着粗气,大汗淋漓。这样一个女人范老井能忘记吗?他惦记了她一生。多年后,范老井向泰奶奶提起在泰家扛活的事儿,泰奶奶已经不记得他。但他没有懊恼,没有后悔。他想,一个穿旗袍的漂亮女人从你身边经过,都是你的福分啊!这回叫范少山去见泰奶奶,范老井还让他带去了一沓发纂儿罩儿。这是啥?如今全天下可能都没有这物件儿了。发纂儿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中国农村老太太的发型,梳好发纂儿,再戴上发纂儿罩儿,既好看,又防止发纂儿散开。再说一句你就懂了。就是现如今白羊峪一带的人骂淘气孩子,还是那一句:“你奶奶那个纂儿!”纂儿上都是戴着罩儿的。发纂儿罩儿是范老井早年买下的,他就想着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。
  
  泰奶奶打开纸包,看到黑色的发纂儿罩儿时,浑浊的眼睛登时亮了。她立马坐在镜子前,拿起梳子,为自己个梳头。泰奶奶梳着,范少山和黑桃就在边上看着,不说话。泰奶奶将白发卷成发纂儿,戴上纂儿罩儿,再侧着脸照照镜子,泰奶奶笑了。泰奶奶说:“你爷爷有心了。”说完,眼角有了泪光。
  
  回到家,范少山跟爷爷说了这件事儿。爷爷只是咳嗽,不说话。那咳声像是掩盖了许多故事。范少山想,爷爷都八十多岁了,还有啥不能说啊?他不知道,有时候,爱,是到死都无法说出来的。
  
  搬迁是头等大事。常言道“人挪活,树挪死”,搬呗。余来锁做了民意测验,每家每户发了张《民意测验表》,打钩。收回来时,全是打钩的:不搬。不搬?范老井说:“留下的就留下了,在这白羊峪都生了根了。生了根还咋走?连根挖掉?死了!”镇党委徐书记也来过,开了全村会,还是搬迁的事儿。见村里人都是“一根筋”,就对余来锁说:“你是小组长,你先搬。”余来锁说:“让我想想吧。”田新仓来了,也鼓动余来锁搬迁。田新仓说:“来锁,你搬吧!俺那个清朝大碗给你添宅。”余来锁说:“扯淡,谁不知道你那个碗是酱油汤泡出来的。你安的啥心?俺走了,你好打‘白腿儿’的主意啊?”余来锁和田新仓当着徐书记的面吵了起来。白羊峪人不怕官,你书记咋啦?长着三头六臂?还不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?徐书记不爱听乡间八卦,烦着呢!范老井插话说:“俺们生在白羊峪,长在白羊峪,对白羊峪有感情啊!这大片的山林、果树、山地俺舍不得。”范少山人虽在京城做生意,户口还在白羊峪呢,他也参加了村民会。徐书记问他:“你是在北京做生意的范少山吧,说说你的想法。”范少山没想到徐书记点了他的名,站起来说:“徐书记,如今村民的日子苦,看不到指望。俺想白羊峪还没到全部搬迁的地步,还有文章可做。比如发展种植业,具体的,我也没想好。”其实,范少山大学落榜后就外出打工,做买卖,东奔西跑的。如今在北京混了个菜摊儿,他懂啥种植业呀?徐书记琢磨了一阵儿,说:“这样吧,搬迁的事儿不能一蹴而就,知道白羊峪困难,国家有扶贫资金,镇上发给你们,先把群众的生产生活安排好。”
  
  就这样,白羊峪还留着口热乎气。
  
  过了正月十五,范少山要回北京了。下了山,来到兽医站。他见李站长正跪着趴着鼓捣那辆车,原来凹下去的马蹄印,经他一鼓捣凸了出来。李站长说:“是俺站上的马惹的祸,俺得负责任不是?”范少山说:“你还甭说,经你这一美容,车好看多了。”李站长说:“过几年从这儿退下来,俺就去小舅子的汽修厂打工。先练练手。”范少山气得说不出话来。马厩里的那匹公马得意地叫了一声,范少山横了它一眼。
  
  李站长修完车就去负责配马,一脸庄严,站在一旁,看骑上去的公马心急火燎,找不到靶子,李站长说:“别着急,别着急,心急吃不了热豆腐。”李站长拿起公马的物件,对准骒马靶心;公马入港后,显得不够给力,李站长说:“干这事都不给力,你还想留着劲儿去耕地拉车呀?”又拍拍公马的屁股,为它加油的样子。经李站长一番调教,公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。李站长拍拍公马的脖颈儿,牵着去了马厩拴好,又端来一笸箩精料,倒进马槽,看着公马咯嘣咯嘣吃起来,李站长才舒了口长气。
  
  范少山脱口而出:“李站长,业界良心啊!”
  
  李站长洗完手说:“干啥务啥。这么多年也没当过先进,都是凭良心做事呗。就像你,在北京好好卖菜,不也混出点名堂了吗?”又问范少山,“你咋还不走?”
  
  李站长除了配马,还要配猪,配牛。还有一摊子事儿呢。哪有工夫陪你扯闲篇?李站长刚要走,门口就闯进个姑娘,姑娘穿着大红羽绒服,脸红得像个刚摘来的苹果,透着新鲜。李站长想这个院多少年没进过女人了,更别说姑娘,穿红挂绿的都躲着走。李站长就问:“姑娘,你找谁?”
  
  姑娘发现了汽车。问:“大叔,这不是范少山的汽车吗?他在哪儿?”李站长一指。姑娘就冲了过去——
  
  闫杏儿打开车门,把范少山拽了下来。范少山已经发动车了,刚要拐弯,被闫杏儿这一拽,蒙了,定睛一看,叫了起来:“杏儿?杏儿!”在车外,两人紧紧抱住了。李站长平常看惯了牲口亲热,看见男人女人黏黏糊糊就不好意思。走了。
  
  范少山一个劲儿地问:“杏儿,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?”
『加入书签,方便阅读』
热门推荐
陈长安牧云瑶 罗天蓝秀儿 从我是余欢水开始 龙族:重启新世界 他比我懂宝可梦 叩问仙道 重生之苍莽人生 唐朝工科生 紫气仙朝 重生1991:开局迎娶绝美班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