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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 梦里的金谷子,你在哪儿(2)

第四章 梦里的金谷子,你在哪儿(2) (第1/2页)

十二
  
  种了土豆,还有田空着。范少山牵挂金谷子,缠着爷爷范老井回忆金谷子的事儿。范老井叼着烟袋,一口接一口抽,后来就吧唧得欢了。范少山知道,这是爷爷想起啥事儿来了。爷爷就这习惯,一激动,抽烟的速度就加快了。范老井说:“当年你老姑奶奶出门子,带走了十来斤金谷子,那是嫁妆。”范少山忙问:“老姑奶奶嫁到哪儿啦?”范老井说:“虎头村,对,虎头村。”“虎头村在哪儿啊?”范老井又说:“涉县,对,涉县。”涉县?那是太行山区啊?一个燕山,一个太行山,远啦!老姑奶奶出嫁后就没走动了,也没个音信,是死是活都不知道,更不知道那金谷子能不能传下来。老姑奶奶嫁的也是穷人家,或许早就熬了小米粥喝了呢?
  
  范少山就这邪性劲儿,要去虎头村。余来锁心情不好,那边说是给他出诗集,寄了诗稿,汇了两千块钱,这事儿就没影儿了。打那边电话是空号,气得他把那破手机摔了。得知自己个上了当,余来锁的嘴唇起了一圈儿燎泡,不敢出门。他本想跟范少山一块去,这下倒好,见不得人了。范少山从镇上买了个新手机,给了他。眼下,余来锁是白羊峪的“定盘星”,没手机咋和他联系?范少山宽慰了几句,出门了。
  
  范德忠又跟来了。范少山不想再劳烦老爹,可也不好说啥。你范少山没爹成吗?俄罗斯的土豆能种在白羊峪的地里吗?爷俩坐火车去了涉县。火车上,范少山问爹:“老姑奶奶咋嫁得这老远啊?”范德忠说:“当年咱村的山下驻着军营,你老姑奶奶年轻,水灵,长得俊,也爱打扮,常常下山去买个针头线脑,买个胭脂雪花膏啥的,那些个兵蛋子看到她眼都直了。后来,老姑奶奶就跟一个当兵的好上了。再后来,当兵的复员回家,就把你老姑奶奶带走了,去了涉县。”范少山说:“那是哪年?”范德忠说:“***那年份吧?对,军营里头也炼过钢铁。老姑奶奶没有嫁妆,是拎着半口袋金谷子走的。”范少山说:“爹,您老说这金谷子还在不?”范德忠说:“难说!有也烂了。俺就是看你咋死了这份心!”范少山知道爹对他找金谷子的事儿不乐意,可爹还是陪他来了,他能理解当爹的一片苦心。
  
  虎头村不难找。范少山从网上搜了,就在山脚下,好像涉县的村庄都在山脚下。这里四面环山,随便抬头看一眼就是石头。老姑奶奶还在,身板硬朗,都快八十岁了,说话弦儿还高,还是白羊峪口音,还认得范德忠,叫他小名“忠头”。范少山买了糖炒板栗,送给老姑奶奶,老姑奶奶牙口好,一个没掉,一连吃了好几个,一个劲儿地说好吃。范少山对老姑奶奶毕恭毕敬,看着老人一张菊花盛开的脸,想着当年那个白羊峪的姑娘,死死活活爱上了一个军人,不惜和他远走他乡。老姑奶奶最懂爱情,白羊峪人最懂爱情。可老姑爷爷呢?却没能陪她走完一生,八年前被埋在了山冈上。说起丈夫,老人说:“老了,谁先走谁享福。”老人指着挂在墙上镜子里的照片说,“你老姑爷爷,年轻时挺精神的吧?”照片上的老姑爷爷穿着军装,手握***,望着远方。老姑奶奶摸了一下老姑爷爷的脸,笑眯眯地说:“你在那边孤零零的,不知道过得好不好,啥时想我了,叫我一声。”
  
  金谷子呢?有!范少山的心怦怦乱跳,像被老鹰追着的兔子。老姑爷爷也是个多情人。媳妇过门,唯一的嫁妆就是半袋子金谷子,他能舍得吃吗?那可是他和老姑奶奶的爱情信物啊!他就把这金谷子种在了自家院子里,把院子染得金黄金黄的。每年留下种子,一家人吃小米,做小米粥,小米南瓜粥,小米红薯粥,小米干饭。第二年又种下了一院子的金谷子。就这样,种了一年又一年,金谷子只有一院子。有乡亲要种子,老姑爷爷只给小米。种子自己留着。那是他和媳妇的定情物件儿,能随便给别人吗?就这样自己种,几十年都没跑到别人家的地里去。乡亲们也习惯了,反正能吃到小米,谁还种地呀?老姑爷爷和老姑奶奶恩爱,当金谷子长起来的时候,两人坐在谷子地前,拉着手听谷子的拔节声儿,看风吹过摇晃的谷穗,听着看着,这日子过得舒坦。有了儿女,又有了孙子外孙子,老姑爷爷老了,头发白了,背驼了,他还在种金谷子。儿女不懂,孙子不解。好好的院子种点黄瓜、茄子、西红柿多好,能吃个新鲜,谷子有啥用?能值几个钱?有两年他不种了,院子交给了蔬菜。老姑爷爷睡得不安生,时常半夜醒来,坐在门口,看着院子里的景儿,他看到了一片沉甸甸的谷穗,走过去摸摸,却是一根黄瓜。老姑爷爷种金谷子,就是经营爱情,就是经营幸福。后来,老姑奶奶对儿孙发话了:“俺的院子俺做主,种金谷子!”就这样,老姑爷爷种了一辈子金谷子,金谷子也一辈子没离开他家院子。后来,老姑爷爷种不动了,死了。老姑奶奶把金谷子都给老姑爷爷带了去,埋在了坟地里。老姑奶奶说:“他稀罕了一辈子金谷子,就随他去吧!俺不想见了,也不想吃了。”
  
  这么说,金谷子成了老姑爷爷的陪葬品?这可咋好?牛成是老姑奶奶的儿子,有点憨,三杠子轧不出一个屁来。牛成说:“还有一点小米,你们要不?”老姑奶奶说:“都拿去,眼不见心不烦。”范少山偷着问牛成:“就没剩下金谷子?”牛成说:“都给俺爹了。俺娘不让留。”“金谷子是咋埋的?”“装进瓦罐里了。”范少山想种子刚埋了八年,而且在瓦罐里,一准儿没有腐烂,还能发芽。范少山想干啥?开棺取种?听了这主意,早就不耐烦的范德忠急了:“王八蛋!你疯啦?那是人干的事儿吗?自古挖人家坟就是缺德冒烟儿的事儿,你想让你爷爷、俺和你娘不得好死啊?”范德忠一把拽过范少山,要他滚回家:“别在你老姑奶奶跟前丢人!”
  
  范少山掉泪了,对老姑奶奶说:“老姑奶奶,俺不是为了自己个,俺是为了咱白羊峪的父老乡亲。俺知道,老姑爷爷爱了一辈子金谷子,他爱的是您老人家。让金谷子回到家乡,回到你们相爱开始的地方,他在九泉之下也会点头的。”老姑奶奶挺平静,看不出心里头有啥波澜,她对儿子牛成说:“牛成,你爹死的时候,陪着你爹去的是小米不是?那可不是种子,种子带着皮儿呢,多槽啊?你爹没牙少口的嚼得动吗?为了你爹吃着香,我还把小米放进锅里炒了。记得不?”牛成的脑子不会转弯儿,不懂娘的意思,说:“不是小米吧?”见娘冲他使眼色,忙说:“对,是小米,还炒了。”范少山明白,这是老姑奶奶拿话给他听呢。用金谷子陪葬,让老爷子带上天堂,是老姑奶奶的主意,她要让金谷子从此在人世间绝种,只留给一个爱了她一生的人,这是多大的情分啊!你范少山能拿得
  
  走吗?
  
  “趁早死了这份心!”回来的时候,范德忠数落儿子一路。范少山一个劲儿地跟爹解释:“爹,俺跟你提起过农业大学的孙教授,他跟我说,外国种子祸害人,还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老种子好,绿色、环保。今儿个俺们白羊峪人要吃饱,明儿个有钱了要吃好!绿色环保的东西最金贵,祖宗留下的金谷子更金贵。”
  
  范德忠说:“吃好环保是人家城里有钱人的事儿,俺们白羊峪人吃啥不行,能护住心口就念佛啦!”范少山说:“凭啥俺们白羊峪人就低人一等?俺们不仅吃好的,还要把粮食高价卖给城里人!爹,跟你这么说吧,若是金谷子能重新生长在白羊峪,那就是一项重大发现,说不定能上报纸呢!”范德忠说:“你就吹吧!不就是谷子吗?又不是金矿。”范少山说:“就是金矿。”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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