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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 白羊峪的一唱三叹(1)

第十二章 白羊峪的一唱三叹(1) (第1/2页)

三十六
  
  光伏发电安装完了,进入了调试阶段,事儿少了,范少山悄没声地回了北京。这些天,范少山每天晚上都要给杏儿发短信,赔不是。又是爱又是恋,又是思又是念。这时候,范少山就想起了杏儿的种种好来。比如,前些天,往山上运电池板,若是不听杏儿的话,不拴安全绳的话,这条小命还有吗?连救你命的事儿,吵架的时候,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。每天晚上,范少山就是发信息,杏儿一条不回。这天,杏儿回了:“烦不烦啊?回来!”范少山就去了。
  
  到了北京,人家生意做得好,仨孩子照顾得也好,啥事都没耽误。范少山心里头一块石头落了地。这哪像要离婚的样子?这哪像生他气的样子?杏儿嘴上不输。板着脸说:“来了就好。我们先办第一件事儿。你不说离婚吗?我答应你,明天就去。”范少山说:“俺啥时候说离婚啦?”杏儿说:“你说了。”范少山说:“不是你先提的吗?”杏儿说:“你先提的。”范少山说:“你先提的。”杏儿说:“你先提的。”范少山说:“我先……”杏儿说:“承认了吧?好一个范少山,你竟然提出和我离婚?好!我成全你。”范少山这一秃噜嘴,杏儿不依了。明明是杏儿当初提出来的,这下落在范少山身上了。人家杏儿成了受害者,就是要整整你。这下,杏儿心里头偷着乐。杏儿说:“财产怎么分?孩子归谁?”范少山说:“我没提离婚啊?”杏儿说:“刚才都承认了,转眼不认账。你说,我闫杏儿哪儿做得不对?哪儿对不起你?”范少山说:“哪儿做得都对,哪儿都对得起俺。”杏儿说:“那你为啥还要和我离婚?你摸摸良心,还在吗?”范少山想,这是杏儿借口舌之快,给你立“家法”呢,索性,认。
  
  范少山摸摸心口说:“没啦。”杏儿说:“去哪儿啦?”范少山大惊失色:“让狗吃了!”杏儿噗地笑了出来。杏儿小鸟依人,躲进范少山的怀里:“以后,不准你在我面前再提离婚两个字,知道不?”范少山说:“知道。”心里说,俺啥时候说过啊?杏儿说:“这次回来,是回家,再回白羊峪,就是探亲,知道不?”范少山说:“知……知道。”杏儿又问:“知道不?”范少山大声说:“知道!”
  
  回到北京,范少山重新和杏儿卖菜。一些老同行都过来打听农村的事儿,问他是不是发财了。范少山摇摇头。卖菜的老范说:“还跟我装。咱俩在一个菜市场卖菜七八年了,是你不知道我呀,还是我不知道你呀?听说你承包了几百亩地,种上了金谷子,发啦。这还瞒得了谁呀?你有钱,我又不跟你借,怎么就不透句实话呢?”范少山说:“农场是村集体的。”老范说:“你傻呀?”范少山说:“我是傻。”老范说了句:“有钱人,谁露富啊?穷人就卖菜的命。”走了,边走边晃动着手里的塑料大茶杯。你看看,说句实话,还把人得罪了。你回白羊峪三年,你没成有钱人,反而比过去还穷了。谁信啊?你也不能解释,解释不清楚。人家问,你只能打哈哈。杏儿就随着人家说。人家问范少山发财了吧?杏儿说:“发了。不发财谁去家乡干啊?傻呀?怎么也得赚几千万吧?”让人家听得眼红,恨不得把你的菜摊给掀翻,再踢你几脚。
  
  范少山做梦都想回到白羊峪。离开那爷爷和爹娘,离开那石头房子,离开那片土地,离开那黄灿灿的金谷子,离开余来锁、田新仓那些个乡亲们,他在北京就水土不服了。他睡不好觉,却要装作打呼噜,一入睡就是白羊峪。一醒来,打着呼噜,想的还是白羊峪。他变得不爱说话。在杏儿面前,一张笑脸也像是贴上去的,有点假。菜摊大了,小兰还是照看明明,又雇了两个帮手。卸货啥的粗活儿有人干,可范少山总是冲在前,肩扛手搬。杏儿说:“你就别干了。当老板有个老板的样子。”范少山擦一把汗,说:“劳动光荣,劳动快乐。”杏儿说:“把在白羊峪的作风都带过来了。”
  
  在菜市场,范少山再次见到了乐亭的雷小军。雷小军说:“大哥,我有个喜事儿告诉你,我刚被选为全省十大农民。全省几千万农民,我代表十分之一。行吧?”范少山没想到,雷小军厉害了。他整天忙,也很少上网看新闻。全省十大农民,这是多高的成就啊!范少山眼热呀!问人家手里有多少亩土地,人家淡淡地说,两万多亩。啥?两万多亩?这得坐着飞机看啊!俺范少山开了农场,三百多亩,就有点儿轻飘飘的了。酒桌上,范少山说了自己个在白羊峪的经历。雷小军说:“我佩服你呀!你解决了家乡温饱问题,这比我带着乡亲们致富,难得多。我那里,一马平川,地里条件好。我种一千亩地,比你种一亩地都容易。不过,现如今,光艰苦奋斗不行,致富发展,必须抓住灵魂。你到我那里看看就知道了。”雷小军走了,邀请他到乐亭去看看。
  
  范少山犯了琢磨。雷小军说的话啥意思?艰苦奋斗只能解决脱贫问题,而要致富发展,艰苦奋斗就不够了,就像雄鹰只有一只翅膀,飞不起来了。是这意思吗?俺范少山眼里的白羊峪,光满足温饱,就知足了吗?俺还得往前奔,向着好日子跑呢!可一只翅膀,俺还短一只啊!到底是啥?一转眼,范少山在北京待了二十天了,没音信。手机让杏儿没收了。杏儿就是想着让少山在这儿踏踏实实陪她几天,再把手机还给他。说实在的,杏儿也没指望范少山长长久久地留下来,那可能吗?她就想着,起码这些天,少山在北京待得踏实。你开着手机,白羊峪断不了每天找你,你心上长了草,还能待得下去吗?
  
  再说白羊峪。二十来天没见范少山,乡亲们坐不住了。白羊峪人情厚,知感恩。眼下的日子好多了,细米白面上桌了,手头的零花钱也有了。光伏发电安上了,没花钱,也是人家少山说和的这事儿。电足了,家电都用上了,剩的电还能卖钱,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儿啊?这光景谁带来的,乡亲们心里头能没数吗?听说范少山回北京了,不回来了。这可咋好?乡亲们心里头空落落的没底。问费大贵,费大贵说,应该回来吧?模棱两可。问余来锁,余来锁说,肯定回来。又问啥时候回来?余来锁答不上来。这不是哄俺们吗?人们直接去了范家。范德忠和李国芳去了地里。家里只有范老井,正在背诵《白羊峪村训》。问少山啥时回来,范老井说:“俺孙子哪都没去,就在白羊峪呢!”又问在白羊峪哪个地儿。范老井说:“俺孙子就在鹿场呢!前天俺爷俩还一块打狼来着。俺一猎枪就撂倒一个。对了,俺的猎枪呢?”说着,范老井就往门外走。人们知道老爷子这是犯病了,赶紧把他拦下。田新仓从墙边捡起一根木棍,递给范老井:“爷爷,这是您的猎枪。”范老井接过棍子,说:“俺可说呢,原来在这儿呢!”范老井抱着“猎枪”坐在门槛上,继续背着《白羊峪村训。》
  
  范德忠和李国芳回来了。田新仓说:“你老俩咋把老爷子一个人放在家啦?”李国芳说:“出门的时候好好的,坐在门槛上背村训呢。咋啦?刚才出啥事儿啦?”田新仓说:“一提到俺少山哥,他就想到了鹿场,想到了猎枪,非要出门去找。”范德忠扶起范老井,把他怀里的棍子丢到一边,说:“爹,咱进屋歇着吧。”范德忠说:“猎枪,俺的猎枪。”范德忠只得把棍子重又递给范老井,扶着老爷子进屋了。李国芳看看田新仓,看看屋子里的七八个人,说:“俺家又没唱戏,又没唱皮影,咋把你们都请过来了?都坐吧!”田新仓说:“不坐了。俺们问句话就走。”李国芳说:“啥话啊?”田新仓说:“俺少山哥走,也没跟俺们打声招呼。如今一个来月过去了,打手机,也关了,连个音信都没有。有人说,他不再回来了,是真的吗?大妈。”李国芳说:“假的。他石头缝儿蹦出来的?他爷爷,他爹娘都在这儿,他能不回来啦?”田新仓听出李国芳有点不往话上搁,就说:“大妈,这不少山哥跟俺嫂子吵了一架嘛。听说嫂子下了军令状,不回去,就离婚。少山哥就是为这个回去的。他这一回去,就把白羊峪的事儿撂了。再回来,还得等过年,他带着老婆孩子回白羊峪,跟爷爷、大伯和您拜年了。是这样吗?大妈。”李国芳支支吾吾,说不出话来了。跟着的几个人,都问李国芳,是不是这回事儿。这当口儿,范德忠从里屋出来了,说:“田新仓说是这么回事儿。如今正在北京陪着老婆孩子呢,做的生意也不小。他的家在那儿,早晚得回去。”这下,田新仓和几个人都愣了。谁也不说话,走了。范德忠和李国芳也愣了,你看看俺,俺看看你,谁也不说话。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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